
突聋【前情提要】
2024年11月9日(上周六)早晨右耳突发耳鸣,闷声明显,还没有尖锐声出现;中午时候吃饭感觉眩晕,几近失衡,便扶墙回房躺下;大约下午三点时候,醒来仍感觉后脑很重,并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后在碎片的陪同下,到楼下社康看病。在电梯间耳内失重感增强,眩晕不止,出电梯未走出十步引发恶心呕吐,而后稍微有缓解,社康医生开了缓解眩晕和头疼的药物,建议服用三日,服用后当晚见好转。三日后停药一日,未料12日(周二)下午耳鸣眩晕复发,有强烈失衡感。次日前往医院耳鼻喉科查病因和接受治疗……
11月13日 星期三 阴
突聋第一节点:入院首日
此前已预约今日到医院检查,遂早眠,睡眠时长达到八小时,今晨起床眩晕现象明显,经耳鼻喉科望闻问切和听力检测后,临床诊断为突发性耳聋,并强烈要求住院治疗。此后右耳持续啸叫。
一时间比较茫然。经门诊医生嘱咐,安排到听力中心做一次听力检测。听力中心就在对面,我们重新在前台取号后,随着医生的指引进入到了听力中心。医生先让我右耳听一段声波,左耳用头戴耳机包裹着,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第二次左耳听声波,才发现这个声波非常刺耳,那么也就说明我的右耳真的问题不小了。那个时候不安的感觉已经开始在我身上蠢蠢欲动。这还没完,医生让我到一个叫测听室的封闭空间里继续检测,他给我两边都戴上耳机,手里捏着一个有按钮的手柄传感器,让我分别去听各种不同分贝的声段,大概在房间内待了十分钟,期间右耳复测了两次,最后图表报告出来还是让医生很震惊的。医生表示我的右耳目前只能听到80-90db的声音,低于这以下的都因为耳鸣而听不见。这里科普一下:轻声细语是30db,人交谈的声音是60db,而80-90分贝就是非常大声有污染的噪音,100db是火车鸣笛的声音,再往上一点的噪音,对人的听力损害会非常严重。
由于图表结果呈现令人惊异,医生拿手机拍下了我的结果——可能是待会儿与同科室的医师互相讨论,或者是午餐时间作为某病患的谈资。这些都不少见了。但他的这个举动还是让我有所担心的。

门诊第一次听力检测结果
我们拿着报告回到主治医生的诊室,医生看了报告就很果断地说要求住院了,至少也是一个星期,出院用药根治不了,所以让我们离开房间后就赶往同科室住院部请求入院。离开门诊科室前,医生的一句话让我回味不已:
“因为你已经五天了,如果再不住院治疗,你年纪轻轻影响生活就非常麻烦了!”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很多画面,比如学生时代经常会被老师训斥自己耳朵有问题、听不明白时,或者那些声音来自于父母,结果,一语成谶。

主治医师开的病历,临床诊断为右突发性聋
到了住院部,我庆幸这个让我熟悉到能找到归属感的地方——祈祈和朝朝都是在这里生的,那时候我是陪产陪护,而且论做陪护,祈祈的次数还多了一次,时间也长,不陌生,自然也就不胆怯了,我的心里负担就不会很影响自己。如果硬要说不同,那就是耳鼻喉科住院区,和爱婴区、儿科的楼层是不一样的,路过时粗略查看的病房环境也比后者经济许多。
在前台签了住院同意书,确认床号后,来了一个护士抽走了几管血做血常规检查,我也及时交代了自己的地贫情况。然后她给我开了心电图和拍胸片的检查,并让碎片去把当时门诊开的药退了,以住院时期用药为准,让我去完成刚刚开好条码单的两项检查。等检查做完,碎片所有事情已经落实完毕,迫于家里的需要,也是我再三强调自己不需要陪护了,她才打车离开了医院。
11月13日 星期三 阴
突聋第二节点:接受治疗

住院订的餐到了,由于医生强调养病期间须控制盐的摄入,我将就了清汤素菜。想边吃饭边找下饭短视频,怎么刷都不大对劲,后来才反应过来手机放在自己右手边,右耳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只得勉强接受现实。正吃一半,来了一个医生走到床前,说还要再配合下问些情况和病史,见我在吃饭,就退到门口等着我。同时我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迅速收拾打包跟着医生去到了治疗室。期间在信息量较大的谈话中,从医生口中我知道了几个事实,整理复盘后大致是这样的:
1、我的耳聋虽说是突发的,但也许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前,我的右耳听力就已经开始受损了。只是日渐的变化让我难以察觉,加之真正病发首日用错了药物,麻痹大意才拖延至今;
2、对于我的情况,和刚刚第一个问诊的李教授说法一致,已是重度级别,通过听力报告结果显示,在他们收过的所有同类病患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3、至于治疗方案,则是开口服药和输液治疗我的眩晕,会用高压氧舱治疗法冲击我的鼓膜。这之后还需要安排时间去做一次听力复测以观后效,如果效果不佳,也会给我安排内耳注射等更强的药物;
4、住院时长同为治疗周期,他们会通过刚刚告诉我的方案把我的听力抢救回来,但不乐观的是,即便可以抢救回来,我的听力能得到提升,但也只有原来健全时候的5~6成了。医生也强调,这个程度的听力其实也不会很影响生活,或许自己恢复得快也说不定呢?
5、输液的药物除了生理盐水,还有一个激素药物,最明显的夹带副作用就是会亢奋,到那个时候如果晚上十点半以后仍没有困意,则是会安排给我开安眠药让我强制睡下。
听完这一大车,我喜忧参半,但在谈话的过程中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右耳在工作,于是趁着严肃的气氛,我开始自作聪明:
“医生,其实我的右耳能够听到您说的每一句话,可能有点小声,但还是听得清楚的。”
说完我就堵住左耳让她继续说。医生也直接见招拆招,说这是正常的,只是你能听到的现在全是左耳[偷听]来的,既是[偷听]那就是敏锐的,所以不能算。
我还不服输,自讨没趣地追问:那我的左耳听力相当于什么水平?
她打趣道:就是很正常的水平,也没有特别优秀啦~
从治疗室出来以后,她让我签署治疗同意书,在签名的间隙,我因看不到她的胸牌,礼帽问了句她的姓氏,她就正过来,说自己姓孟。
哦!原来这就是在我床号上床卡写着的主管医生的名字——我刚入病房的时候给这个地方“插了个标”。

询问前拍下的住院病床的床头卡信息,右上角为主管医生的记号
谢过孟医生后,回到病房,服下护士刚开过来的药片,一股脑全嚼碎吞下,伴着阵阵眩晕感,拉了帘子躺下准备睡过去。在半睡半醒阶段,得知同病房的两个小男孩,靠门那个是扁桃体肿大,次日会被安排做手术摘去;我隔壁床的稍微比靠门的小一点,爱看益智宝贝早教片,病症据说也是中耳炎,而且在边看动画片边做雾化……
显然如果这些不是我看到的,那就是我听到的;
如果不是右耳罢工了,我偷感很重的左耳也不至于开启[偷听]了。
慢慢地,左耳劳累了,声音被裹上一层罩子,我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是护士来给我输液,留置针打进手上还是有点疼的。我就这样一边吊着水一边昏昏沉沉睡着,但也睡不踏实,耳鸣一直不知道休息,叫得很欢,一阵尖锐的秋蝉声在孤吟——虽然事后才想起来,我的病房不靠树丛,那个听来凄惨的鸣叫,实则是隔壁病患在做雾化的声音。
果然,听力受损,连判断力都被干扰了。很快,我又马上清醒过来:我发现扎着针管的手,血液在往外流,强忍着眩晕不支的可能,起身看了眼吊瓶——原来是吊水已经滴光很久了,挂着两小袋注射液,管道没有药物输送后,血液就被针管吸了出来,然后时间久了凝在管道里。所幸还没有吸出来太多,给赶来的护士接注射器推回去了。

输液完后,血液开始往外流向软管
晚上,由于左手扎着留置针,行动受到影响,便用右手执筷。吃饭速度变慢,洗澡也是,再后来可能是激素药劲上来了,跟知情的朋友互相通话,朋友表示很担心我会因此产生不好的心态,见我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完全不着调的模样最后也就放心了。然后我也抽空联系了家里,祈祈吵着嚷着要我回家,二宝见到我也很激动,几度想要把屏幕里面的我贴近了做互动,虽然他还不知道只能通过屏幕里看到我…就这样消耗时间一直到睡觉时。
突聋第三节点:瞎想的夜晚
这一天的尾声,来自于熄灯后。应医生要求,我须在十点半开始尝试睡觉,说是早睡对听力恢复有帮助,可以有效缩短治疗周期更快康复。我照做了,结果半小时后,一抬表是十一点,心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思虑再三还是摇铃到了护士站。结果是孟医生来到了床前,确认了我的情况后,说会给我开思诺思(见效很强的安眠药)但是有副作用,就是千万记得药效期间不要盲目下床,以免坠床。我点头作罢。于是又过了一会儿送来了药物。我一看表,吃下药物,心中满是好奇和欣喜——平生第一次吃安眠药的猎奇作祟心理,以及期待自己强制睡死过去的那种失控感。

阿普唑仑类的初体验,给我个痛快吧!
结果,几分钟以后,我非但没有任何困意,而且开始了超长时间的无限幻想:
我到底是怎么会突然耳聋呢…其实现在还没有点没反应过来…难道真是开车导致的?…正式上路到现在两个月都开不满一个全勤…中途还发生过一次剐蹭…现在驾车的临时反应功夫还不到家,显然是要多练的…但如果不是开车给我制造的精神压力,难道是睡眠不足?…我错峰出行的时间已经是最佳的了,再说了早到公司之后我还有四五十分钟的补眠时间,总不至于说是睡眠不足造成的的…如果说一周以后疗效不佳,我真的会只剩一半的听力了吗…说是不影响生活,可能那种特殊的世界还是很真切的…但有没有可能会超出治疗逾期,恢复个八成的样子…今天下午把我的遭遇跟群里的网友说了一下,碰巧遇到个中医大夫,他建议我做完西医治疗后最好再去看看中医,去针灸,扎听宫二寸,可以最快程度痊愈的…我也特地查过不少网友也是两边的医疗先后一起治好的,因为本身的切入角度就不一样…都说结婚以后男人擅长装聋作哑,那我这半聋半哑的状态,也不知道碎片会不会开始嫌弃…
但是话说回来,极度的兴奋已经攻占了我的大脑,在为数不多的沟回上插满了胜利的旗帜,那么这次安眠药初体验也宣告失败了。
11月14日 星期四 阴
突聋第四节点:高压氧治疗
晕晕乎乎地,治疗到了第二日,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醒来时床头柜上已经医生早早送来了口服的药物,我洗漱完后,吃完早饭照例干嚼下肚。医生大小查房来了约摸两三次,再然后不断收来提醒我今天要做高压氧治疗。我正值兴头上,大致查了下这个治疗过程,原理就是在高压氧舱内给予1个大气压(101.33Kpa)以上的纯氧,通过人体的血液循环以携带更多的氧气到大脑病损的组织,增加血氧弥散和组织内的含氧量,迅速改善和纠正组织缺氧,防止或减轻缺氧性损害的发生和发展,促进大脑的修复和功能恢复,从而达到治疗或抢救的目的。主要形式是会把这类病患集中在一个舱内,然后通过气压不断增高的方式,循环冲击鼓膜,使中耳内部的压力因为舱内加压的变量低于外部压力导致鼓膜向内凹陷,从而感到耳膜鼓胀,期间需要持续吸氧,中途有休息,一个疗程的时间也不短。
此项治疗的要点:
1、时机。一旦出现听力下降,立即进行高压氧治疗,越早治疗,效果越好。
2、机理:
-减轻耳内炎症、细胞毒性水肿和神经突触前的水肿;
-激活免疫细胞;
-抗菌:防止再灌注性损伤;
-纠正毛细胞的缺氧。
3、治疗次数:取决于病情严重程度,患病时间长短,因人而异。
我前后查了很多资料和网友分享的案例。我这么做,一来是消除自己对未知检测事项的心理负担和恐惧,二来能更清楚自己的病情,试图和医生同频对话。而后来我也突然意识到,这一个上午没有出现任何眩晕的不适现象。当然也不困。
中午照常吃饭吃药,邻床的小朋友出院了,紧接着来了个跟我年龄相仿的,我强试着睡了一会儿,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动身前往护士站——应护士的叮嘱,届时会有专门的运送员给我领路去做高压氧治疗。果然一出病房就和护士站的人呼应上了,我招手示意,运送员也刚到,确认无误后就离开住院区去往高压氧科了。
进了高压氧科,我确实看到了一个形似客机机舱结构的空间:外层有一个气密性很高的舱门,内部排列着大概6个舱位。我在完成签到和听从完指导医生的注意事项后,把电子设备等褪下存放专柜,进了舱区。

战地记者冒死拍下了高压氧舱
整个疗程为十次,一次持续108分钟。我下午两点半入的舱,那就是大概四点半可以离开。在开始之前,一个护士上前指导我缓解不适的动作要领。并告诉我由于我是重度,知情同意书里注明会给我的压力升到舱内最高(2.5ATA,250千帕)由于整个治疗过程中,只有升压时会有明显的不适,可以通过一些动作来缓解:
1、紧捏鼻子,做吞咽口水的动作;
2、紧捏鼻子,小口喝水;
3、紧捏鼻子,使劲呼出,完成擤鼻子的动作;
4、张大嘴巴打哈欠;
5、其实还有一个,也不是很复杂的动作,但由于借助设备来操作,按次收费,我就没记下来了。
医生还强调,如果明显感觉不不舒服,不要坚持,可以示意停止治疗出舱。
“很简单的。记得这些动作要领。就跟坐飞机一样。”
“我这还没坐过飞机。”
“好吧,也没关系,放轻松就行。”
进了舱内,我选择了靠后的座位,扫视了一周,没有钟表,前方有个压力表,坐下后戴上了氧管,有排氧接口和供氧接口,共同接在我的吸氧面罩上。开始升压时会有广播提示,此时就是做动作预防不适,不需要戴罩子;大约持续了20分钟吧,鼓膜在吞咽时疼了四五次,痛感还可以接受,就是整个舱内大家都带了书或杂志,显得气定神闲有事可做的模样,而我就真的像个菜鸟,好奇感消减,无聊感上升。终于等来了吸氧环节,我效彷着旁边的大叔,吸氧吸得很大声,因为就是要吸氧时有明显的声音才是正常的,同时我也把一只手搭在面罩下预防走氧。吸氧可能有十分钟时间(广播开始放歌,从吸氧开始到结束一共播完了三首),广播提示卸下氧气罩休息。大概就这么循环了五到六组吧,提示吸氧结束,进入舱内泄压模式。泄压如果感到不舒服,那些动作也还是要做的。
最后出舱时,我收好氧管放回专柜,取走了我的手机,只身离开高压氧科回到病房。一路上,尝试着听声音,似乎有些立竿见影,而且会比早上更清晰了。回房以后不过多久,护士安排输液,打了巴曲酶,并强调了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凝血功能会有影响,让我刷牙时注意不要太用力避免牙出血。到了晚上,我早早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企图今夜不需要服用安眠药就能自己睡着。睡着前也没有再像前一晚那么心思扭曲复杂了,但是我更期待明早的听力复测能有好的结果。
今天唯一好转的两个表现:
-听力回升,但不清楚恢复了多少成;
-全天无眩晕。
11月15日 星期五 小雨
突聋第五节点:听力复测日
早上睡到7点自然醒,全心只为等待一件事——护士拿来听力复测的检测单!果然查房后,如愿以偿收到了单子,慢步前往几天去去的地方。到了听力中心,还是那个负责检测的刘医生,像老熟人一样引我进了测听室。这次我不断提醒自己:遵照指示,一听到声儿就开始按下按钮。
不出声的时候,测听室非常安静,净得感觉头上的装置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我集中精神尽量不受外音打扰,不过还是有被医生打断过,说我是不是还在耳鸣,只需专心摁下你耳机听到的声音就行了。我将信将疑,感觉确实有那么回事儿(现在事后回忆起来,那时的耳鸣就像轻微的电波声,在耳边泛起我的丝丝不安)
很快,做完了复测,报告随即打出来了。图表显示,我的右耳听力经过了两天的治疗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回升,连刘医生都夸赞这个结果。

第一次听力复测结果 情况得到好转
我领着报告离开诊室,不多时就直奔住院区的医生办公室把报告给了孟医生,也是她告诉的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将近九成,属于超出了预期,接下来只要再打两天针做一次高压氧就可以提前出院了。我谢别过医生,径直回到病房把这个消息同步给了家人和朋友,他们表示在我身上看到了奇迹。稍晚些时候,我等来了看望我的朋友,我又把我的经历一五一十给他们过了一遍,加上刚刚复测的结果报告,他们也都不再为我的这个“无妄之灾”而表示担忧了。
突聋第六阶段:舱内杂想
下午的时候,我也如期完成了第二次高压氧治疗。在新的一百多分钟内,我拿到了舱内一本破旧的《活着》,然后想到上次看到的故事节点后,也不是很集中去缓解不适感了,直接专注看起来。家里的《活着》虽然我也有看,到了有庆被福贵领着卖羊那段之后,那本书就还是跟新的一样,没有第二次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而这次我实在百无聊赖,同时把阅读的那股劲儿勾了回来,直接无缝阅读。
升压过程中,吞咽动作带动着咽鼓管,但我的耳蜗已经没有第一次做那么陌生了,似乎很容易适应这种特定环境,所以我就从有庆为了配合刘县长女人抢救,输血过多意外死去、凤霞跟偏头的二喜成亲、凤霞生下苦根后也死在了医院、福贵亲手埋了家珍、二喜做工不幸去世,福贵给苦根煮豆子不料苦根撑到了在家夭折了,最后剩下头发花白的福贵,在街市果断买下来了老牛相伴余生…这些故事如果细读的话,给读者的冲击一定是波澜壮阔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好每次循环吸氧和休息的点是我看完一个人物从故事下线的点,所以整体平畅,甚至让我觉得这部封神的中国小说在我手里没了含金量,我的内心没有冲击,没有悲悯,面罩下的我也感受不到自己做的任何表情。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冰冷的看客,以自己“极度幸运”的小疾去跟福贵悲惨而坚强的一生来互相衡量。这其实太可笑了,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这么幼稚。而在泄压阶段,看着舱内雾气上升,汗毛觉醒,我似乎又逐渐从刚刚的冷漠想起来了一个重要的事: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看到的一段话,以前觉得特别有感染力,就去尝试默背下来,后来当我发现他就是《活着》的自序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再不需要刻意去记住里面的每一个字了。
所以曾几何时,我去深刻理解和参悟这段自白,也一直希望在写作上有自己的风格,笔触上可以平实朴素些,但一定要遵从本心。
以手写心,固然是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写作者的起点,但能够把心“写出来”的程度,就一定要有丰富或者独特的经历,且时刻留心观察事与物的微妙关系,将一个毫无特点没有养分的小事“疯魔化”,赋予生命或故事链,如此才不会让这些司空见惯成为“不需要去注意的瞬间”。
出舱时,恰巧跟同舱的病友互相交流了病情。相比之下,我真的非常幸运,虽然前几天我还在为自己年轻就耳聋这个事实感到不公,但将眼中的世界稍微缩放那么一下,就能发现其实不公已经很均匀落到了一些更可怜的人身上。但是不公的命运之后,我们仍然能够笑对着活下去,鼓励对方坚持治疗尽快痊愈,不说别的,这就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支持了。
拜别病友,重新看手机信息,好友问我这次做高压氧的情况,我就还是那么不着调地告诉了他我的感受:


与好友趣谈在舱内“活着”的感受
回到了病房,大约六点时候,一个医生来了,说原定周六做的核磁共振可以提前到现在,问我要不要去做。我果断说去,下床等开单。很快单子送到,我快步走到放射科,递交了单子,签同意书,戴上头套塞了棉花。上去躺在机器上。在机器内频繁响动着各种设备报障的声音、木鱼声、电波声,听得使我催眠。也想起了一段关于这里的回忆:那时候祈祈刚满四个月不久就突发高烧,我们辗转来到这家医院入院治疗,我和碎片在病区死守祈祈从病重到康复一共八天九晚,应医生要求,祈祈需要做核磁共振平扫来查病灶……我记得那天是下午,祈祈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十几二十分钟的核磁共振,而我当时可能不能很好地应对祈祈的哭闹,我就成了守在防辐射门的人,碎片则是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陪着祈祈完成了这次检查。我记得那时候碎片的心情,我当然也记得我在门外的焦虑……再说回来这里,我感觉到机床导轨在向前送,医生掀掉了我头上的防护罩子,示意我检查结束可以离开了。我十分在意这次检查,便问报告的下落,医生回应最迟也要下周一才可以出来,而且鉴于我的康复程度,已经可以不用太重视这个结果了,专业的医生会判断的。
11月16日 星期六 小雨
突聋第七节点:尾声

剩余的两天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重要检查了,就是完成上午下午的输液,和病友聊天,然后等待医生过来给我开药,开出院单。期间我再次遇到孟医生,她告诉我:
1、虽然我的突聋康复很快,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再复发,因此还是要注意多休息,少接触一些嘈杂的环境。突聋虽然不会传染到左耳,但还是要小心右耳二次病发;
2、至于病因,核磁共振的结果虽然还没出也不用太担心了,导致突聋的可能是耳内血管痉挛,目前就是这个的可能性大一些,但如果核磁共振能查出来,那最终结果还是以报告为主;
3、关于出院事项,须按例正常出院的两周后回到医院完成复查,出院期间并按要求服用药物。
遗憾的是,孟医生来得很快,走得也很急——本来想留下联系方式以便后续可以咨询她的,结果没成功。
出院前夜又是清闲得很,一个病友E人老哥很自来熟地串门,跟我和邻床都很热情地交流病情,像领导一样迅速记下了我们的床卡信息,我们也没觉得冒犯,可能这就是病友之间最容易达成共识的事情吧——不是互相比惨,而是互相鼓励,用自嘲的方式给自己或对方降低负担。
临睡前,和邻床的潮汕大哥一起交流过往,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答着,似乎在用今年最放松的姿态来享受这些时刻。铁床和病号服,白枕头和白被套,这些看起来很阴森恐怖的物品,此刻却在偏爱着我们,我们也很默契地以最自然的心态和心情让自己处于舒适。这并不是什么扭曲的心理,而是仅有此刻才能感受到的暖意和惬意。最后,潮汕大哥先睡着了,我已经服用了安眠药大概一个小时,毫无困意。睡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东西和纸,做好了明天收官的准备。
11月17日 星期日 阴转晴
收官日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会把这种从一个环境归于平常的日子定作收官日。所以我提前让朋友准备好了一些道具,文字什么的我可以直接在去做最后一次听力复测的间隙中编辑好。担心机会不够,就揣了一个苹果给到了复测的刘医生。测试果然结果非常顺利,比周五的结果显示又有提升。随后我回到住院部想把报告给孟医生,结果碰巧孟医生没有值班,其他医生代收了我的报告,并告诉我报告还是会给到我的主管医生的。

出院前最后一次听力复测结果
回到病房,等到输液完已经快十一点了(中间有点小插曲,两个护士重新校正了我的留置针头位置,换掉了原先的医用胶布)。而这时我已经完成了我计划的最后一步,潮汕大哥乐意为我代笔,最后,一个果篮和一张卡纸成了我留给所有护士站的“彩蛋”。

临走前在我的床位布置好了“彩蛋”
卡纸的文案如下:

最后,准备就绪,让潮汕大哥帮我向护士站传递了我“东西遗失”的消息。自此离开了住院部,去往重新归于平常有可能恢复嘈杂的世界。不过我也相信,两周以后的复查结果一定会比现在更好的。
“不幸成为梵高 万幸完成修行”
这次“听宫惊魂”的突聋经历就到这里为止,尽管是近万字的流水账,但经历了这接近100个小时的特别对待时,无论事件性质好坏,于我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了!

2024年11月18日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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